談湯方(方劑)辯證 —兼談方證對應

一、概說

辨證是中醫診治疾病的首要環節,幾千年來在長期臨床實踐中產生形成了多種多類的辨證方法,諸如八綱辨證、六經辨證、三焦辨證、衛氣營血辨證、臟腑辨證等。這些辨證方法均各自具有獨自的特點、及其適應範圍的理論體係,指導著臨床應用,而臨床上最實用、最簡捷、最有效的則是湯方辨證,也有人將其稱之為方劑辨證。

各種不同的辨證方法都是從不同的角度觀點,以不同的形式方法來辨識疾病。其各自的名稱也就反映了各自的框架與基本結構,如六經辨證和三焦辨證就是以手足三陰三陽和三焦相關的臟腑生理失常所反映的臨床證候為根據來辨識疾病的。方劑辨證亦不例外。所謂方劑辨症,就是根據某一方劑內葯物的總體綜合效能及其適應的證候範圍作為模式來辨識病人所見的症狀,並就其所表現的症狀及其所集合成的徵候群,根據病人所見病證的病因、病機,進行區辨、對比、分析、對應,從而決定治法方葯。每個方都有相應的證,只要有此證即可用此方,常稱「湯證」。或稱湯方辨證,也就是所謂的「方劑辨證」。

「湯方(方劑)辨證」的實質就是找出湯方的適應證, 這是《傷寒論》運用得最廣泛的一種辨證方法。在《傷寒論》中,除敘述太陽證、陽明證、表證、表裡證之外,《傷寒論》有「桂枝證」、「柴胡證」等提法,如:「太陽病,桂枝證」(第34條) 「病如桂枝證」(166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 (101條)。由此推及他經他證,其他病證雖未明言為某某湯證,但其條文體例率多為先敘證而後曰「某某湯主之」、「與某某湯」、「可與某某湯」、「宜某某湯」等,形成了每一證與每一方直接對應,亦即『方證對應』,方與證互為約束互為限定,方因證立,形成方證一體的內在聯繫。可以說方劑辨證在《傷寒論》辨證中是占重要地位的,很值得研究。

簡言之,湯方辨證就是以方藥組合的總體效能及適應範圍(證候)、選定某一特定與其相對應可適應的證群的辨識方法,亦即尋求方證對應關係的思辨方法。湯方辨證是從辨明湯方適應範圍之中印證病證的病因、病位與病機。而其他辨證方法則是通過辨明病因、病機及病位來指導立方、處方。湯方辨證對於病證的辨治一般是先述方名,而後列述所治病證,最後列述方葯組成及煎服方法,這是一種以湯方及其適應範圍來辨識所見病證的思辨方法。這種辨證方法盛行於《傷寒論》、《千金方》、《普濟方》、《太平聖惠方》等方論專著,在中醫歷代甚多著述中亦有蹤跡可覓。兩千年來在一定範圍內運用著。現代的經方大家亦多有崇用湯方辨證之法者,經方大師胡希恕教授就說過一句名言:「方證是辨證的尖端」。

二、湯方(方劑)辨證的源流

湯方辨證之名雖是近些年來才被提出,但事實上它卻早已為歷代醫家所應用。遠在中醫系統理論體系最初形成之際,在《五十二病方》與《內經》的秦漢時期,人們已開始使用復方治病,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五十二病方》,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方書。記載了52例疾病的醫方,共載醫方210多個,這些方劑雖葯味簡單,也沒有方名,但已具備方劑的組成特征,有著「君臣佐使,」的組合法則,其所治疾病,亦根據不同證情而進行葯物加減,根據不同的病症選取不同的醫方。從這種以病症為根據組合湯方,及調整方內葯物以適應病情的變化的辨證施治觀念,已可看到湯方辨證之萌芽寓於其中。《內經》中載有十三方,這些方劑皆有其各自的適應證,如「有病身熱解隳,汗出如浴,惡風少氣……病名酒風……以澤瀉、朮各十分、糜銜五分、合以三指撮為後飯」又如治療鼓脹,用「雞矢醴」方。以「生鐵落飲」治狂病,四烏賊骨一蘆茹丸治「血枯」病等,也都具有湯方辨證、辨病論治的特點。可見《內經》已有方證對應的思辨方法,其組方是以病證為根據,有是證而制是方。

至東漢張仲景「博采眾方」著成《傷寒論》,運用湯方辨證尤為廣泛。其所制112方,有方名,有病證,雖係以六經分證,然在每一經病中,對具體病證仍以湯證分辨,如在太陽病中,有桂枝湯證,麻黃湯症,葛根湯證、大小青龍湯證等;在陽明病中有白虎湯證和三承氣湯證等。如原文166條「病如桂枝證」(宋本,以下同),149條:「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葯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明確提出了「桂枝湯證」、「柴胡湯證」這是典型湯方辨證的條文。明確提出了「柴胡湯證」這一從方識證的辨證的證名,亦即用桂枝湯柴胡湯來統識「證」。第317條更說:「病皆與方相應者,乃服之。」突出了「方證相應」湯方辨證的特色。

《金匱要略》有著同樣的精神。書中提出了歷節病「百合病、血痺、肝著、腎著」等證名,也有對應的治療方,如百合地黃湯治療百合病;桂芍知母湯湯治歷節;黃耆桂枝五物湯治血痺;腎著湯治療腎著;茵陳五苓散治黃疸;桂枝茯苓丸治婦人癥瘕病;膠艾湯治胞阻;甘麥大棗湯治臟躁等。

晉‧葛洪《肘後備急方》,介紹了有關辨病論治的內容,如對卒心痛、傷寒、痢疾、天行疫病、溫疫、瘧病、黃疸、沙虱、乳癰等病,便於讀者在倉卒之間按病索方。唐孫思邈在《千金翼方》中對《傷寒論》的整理采取了「方證同條,比類相附」的方法。《外台》,以至宋代的《聖濟總錄》、《太平聖惠方》等方書中,也有更多屬於辨病論治的方葯。宋代傷寒家朱肱將方證簡稱為「藥證」,他說:「所謂藥證者,藥方前有證也,如某方治某病是也。」清代以後,更為重視湯方辨證,仲景方證相應愈益受到醫家的重視。

近現代, 許多醫家仍然以方證相應說為臨床指導思想,進行湯方辨證的治療方式,取得顯著療效。現代名醫岳美中、吳佩衡、范中林、胡希恕、劉渡舟等大家擅用經方,在湯方辨證和古方今用方面發揮並創造了許多新途徑。

三、湯方(方劑)辨證的意義

方劑辨證,從表面上看可能被理解為一種簡單的方劑與症狀對應的膚淺的辨證方法,其實不然。從辨證方法的源流來看,其他辨證方法亦可說是皆由湯方辨證歸納總結而出,各種辨證方法雖然辨證形式或有不同,但都不出湯方辨證的內容範圍。現行中醫之各種辨證方法着重於從疾病的病機(包含病因、病理、病位、病性)、症狀表現、病勢發展與預後、以及分型等方面辨識疾病。而方劑辨證所探求者除此而外,還在於探求方葯的效能所主及方證的契合關係等。就以現在通行的辨證論治來說,其辨證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求相應的有效的治療方法,也就是尋找有效的湯方,重在求效。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現在所用的各種辨證方法中都包含著湯方辨證,亦即湯方辨證貫穿於一切辨證方法之中。

不管何種辨證方法,都僅限於對「證」的辦析。辨出證,只是辨證施治的第一步,六經辨證、八綱、臟腑、衛氣營血、三焦等辨證方法,莫不如此,證辨出後,進一步是對證施治,仍然需要由方劑辨證完成,就是在這個辨出的證的基礎上再根據病情進行選方、擬方等一系列思辨活動,選擇出恰當的方葯以後,整個辨證才算完成,也就是說,不論是臟腑辨證、經絡辨證,還是八綱六經辨證,最終都要落實在方證上。

就以心脾氣血兩虛的辨治為例,根據其心悸、健忘、失眠多夢、食少便溏、倦怠乏力、面色萎黃、脈細弱、舌淡苔薄白等症候分析,若從臟腑來辨,則屬心脾,從氣血津液來辨,則責之為氣血,從八綱來辨,則論為虛,從病因來辨,則是飲食勞倦內傷。如此通過臟腑、八綱、氣血津液、病因等辨證方法的綜合運用,歸結為「心脾氣血兩虛」證,這只能說是辨證的第一部。再根據其一系列證候進行下一步的方劑辨證,然後選方、辨方、擬方找出與此證型相應相合的方劑,最終選出與心脾氣血兩虛對應,能氣血雙補的歸脾湯。

方劑辨證既可獨立運用於臨床,又能融合各種辨證方法於一,其本身即具有病因病機及理法方葯的綜合概念,其要點是:必須有豐富的臨床經驗作基礎;以廣博的知識信息為條件,然後選用有效方劑為目標。其間之葯物與方劑知識和中醫基礎理論緊密聯係,一定的方劑體現著一定的用葯規律,一定的方劑體現著一定的理法。因而有「醫之為學,方焉耳」 (《類聚方》)的說法。

四、湯方(方劑)辨證與方證對應

中醫治法雖多種多樣,然而這些辨證都是以中醫理論為根據,從不同角度,不同方向,尋找一組相對穩定的證候群,辨方藥的適應症。然後以證應方進行治療。一般將方葯治療分為辨證論治和專病專方等治療體系,這幾種治法實為一體,最後殊途同歸都離不開「方證對應」原則。

清代喻嘉言解釋方證相(對)應說為「有是病即用是葯,病千變葯亦千變」提出「治病必先識病,識病然後議藥」,說明其重視病與藥的相關性,及方(藥)證相應治病。

喻氏之後,柯韻伯在《傷寒來蘇集》中,認為「仲景之方,因病而設,非因經而設,見此症便與此方,是仲景活法」(《傷寒論翼.陽明病解第二》) 高度評價方證相應的思想。表明其對經方方證辨治深有體會。

清代名醫徐靈胎對方證相應說的闡述則更為深刻。《傷寒論類方》是他研究《傷寒論》30年的心得。徐氏認為「方之治病(此處之病係指方症)有定(此句指方症相應而言),而病(此病指病因而言)之變遷無定,知其一定之治,隨其病之千變萬化而應用不爽,此從流溯源之法,病無遁形矣!」。這是說方隨證變,病證有變方亦隨之而變,可見其對方證相應的辨治方法體會甚深。

方證對應(相應)說強調方與證的對應性,方劑和證之間存在著一定對應的關係。方證對應,是說方與證互相對應。方證對應的方,要有明確應用指征,《傷寒論》、《金醫要略》的方劑配伍嚴謹,指征明確,只要對證用藥,臨床療效都頗為肯定。講方證對應,就必須以這些方為基礎。劉渡舟老師指出:「要想穿入《傷寒論》這堵牆,必須從方證的大門而人」。劉老師強調「辨證知機」。所謂「辨證知機「,就是識病機,辨方證。老師還說:「……中醫學以辨證為先,惟《傷寒論》一書,祖述岐黃之學,發明湯液之旨,對於辨證論治,獨領風騷,高出人表,而為中醫之魂。《傷寒論》總結了六經辨證的規律,又厘定了主證、兼證、變證和夾雜證四個層次。在臨床辨證時,應先抓主證。主證是指決定全局而占主導地位的證候。所以主證是綱,綱舉而目張,對附屬於主證的兼證、變證、夾雜證等也就自然迎刃而解」(《劉渡舟醫學全集》(注一)) 這段話指出了辨方證的要領與意義。

善於正確的辨方證,是活用經方的首要條件,識別方證是經方派中醫的基本功。臨床有無療效,決定於方證是否辨的正確,方證是否對應。由於經方的症狀組合非常嚴密,方證的識別具體而細緻,這方面臨床思維的訓練就非常重要,確實需要相當時日的歷練。

方證對應之間,方以證立,方隨證轉,兩者渾然一體,有是證,用是方,有是證用是藥,無是證則去是藥, 辨證的精髓在於辨方證,不在於具體的病名。不必受病名之約束。病名只是一個概念,只是對不同屬性症狀的分類法。應用經方主要是以病機統病,見病知源,不拘病名,以方對證用於治療。臨床上,疾病譜雖然不斷變化,但機體反映病變方式的證沒有變,掌握住證,就能使用古方治療今病。即使是一些病因並不明確的疾病,中醫學依然有其治法。方以載道,可以說方證相應得治療方法,是至精至約的辨治大法。從方證相應入手,是進而研究其它方證以至湯方(方劑)辨證的最好方法。

 

五、湯方(方劑)辨證的優點

(一)有序性

在《傷寒論》中,張仲景在整體宏觀的基礎上,運用陰陽學說,把臨床上一大堆看起來雜亂無章的症情變化及體徵聯繫起來,歸納為一個個具有特徵性的湯證,例如:表現的證候群是:惡寒、發熱、無汗、頭痛、身痛、腰痛、骨節疼痛、喘息、脈浮緊、寓有寒邪外襲、衛陽被遏的病機者則為麻黃湯證。又如表現的證候群是:發熱、自汗出、惡風、頭痛、舌苔薄白、兩脈浮緩,寓有風邪外襲,營衛不和的病機者,則為桂枝湯證。就是這樣,《傷寒論》每一湯方均是針對了每個特定的方證,臨床時上不論面對任何疾病有是證即用是方,便可取效,這就是張仲景的有序性辨證思想,落實在有序性的治療方劑上。

(二)具體性

《傷寒論》的 「方證」包括了六經病的具體證候類型。而方劑辨證就是根據具體方劑的適應證等來辨證的,因此方劑辨證證是六經辨證的深化,《傷寒論》原書皆以「辦××病脈證並治」名篇,以辨病、脈、證為核心,以方葯治療為最後指歸,把辨病識證與用方遣藥有系統地結合來。體現了張仲景「隨證治之」的原則。

《傷寒論》中許多有證有方的條文。形成了證與方應、方隨證立的連係。張仲景強調「病(證)皆與方相應,乃服之,」從而使辨證論治具體化落到了實處。

(三)靈活性

方劑辨證,專注於追尋方證對應,有人或許會懷疑是否會失去靈活性。應該知道靈活的處方是靈活辨證的結果。目前的辯證方法通常多遵循診斷、辨析、定法、論方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也不免成為教條。而方劑辨證則是以方的適應範圍選定對應證候的辨治方法,也是以證的表現形式尋求其治療方劑的辨治方法。湯方的多變,正是調整及追求方劑有效性的過程及目標。這其間可以說概括了整個辨證施治的內容。其內涵和外延均較之於其它辨證方法要深遠得多。

方劑辨證「有是證而用是方」不必拘於日數,也不必拘於用何種方法所致。而在復雜的疾病變化中,症狀表現多樣,一時難以確定,仲景又提出了「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的辨治原則,充分表現了方劑辨證的靈活性。

(四)簡捷性

方劑辨證的方法採用的是以方類證,以方辨證。這種方法能使人很快速的把證與方有機地聯係起來,每當提及某方便知該方的治證如何。每當接觸某症,思維中便會自然地閃現出某個方子來,特別是在辨識方證對應時,只需掌握有關證的某些指標,無需套用繁瑣的辨證程序。

由於方劑辨證的形式是在類方中將病證尋求對應。這種方法逐層分析漸次深入的辨析。在掌握到一定熟練程度之後,往往能夠觸發靈感,油生為臨床上的「頓悟」,只要對病情有所了解認識,便能自然迅速聯想到屬於某方證而逕用某方,或以某方加減運用。方劑辨證在臨床上具有這種簡捷迅速的特點,因此尤其適合於急重證患者。

(五)高效性

方劑辨證不需要作繁雜的病機(含病因、病位、病性、病勢)分析,而這些內容已含蘊於方劑辨證中,根據方劑的功能作用及特定適應證與患者的症狀進行對應,確診為某方證,有是證則用是方,證與方緊密而迅捷地聯繫在一起,可縮短診斷處治程序。方劑辨證常用的這些名方針對性強,是直接治療疾病的方葯,力專效宏。療效高於其他辨證方法。

六、湯方(方劑)辨證的方法

湯方辨證的每個湯方都有各自的主病、主症及病機。湯方所治的主要病證,是謂主病;在湯證全局中佔主導地位,能夠反應病情病機本質的脈證是謂主症;

病機則是湯方所主病證的病理機制。如桂枝湯主病為太陽中風,主證為頭項疼痛、發熱、汗出、惡風、脈浮緩;病機則為營衛不和。凡見到病為太陽中風,不論其症狀表現為何皆可用之:凡見證不論為傷寒、中風、雜病,只要有頭痛、發熱、汗出、脈浮緩皆可稱之為桂枝湯證而用之,凡病機為營衛不和不問其在何經為何病亦皆可稱之為桂枝湯證而用之。……這種以湯方的主病、主症和病機,作為辨證的依據,而投予某湯方施治,就是方劑辨證的主要方法及內容。

《傷寒論》各個方證都具有相對的獨立性,針對性強,久經考驗,力專效宏,有的條文「…湯主之。」有的條文則明言「××湯證。」。如此能使人見證知湯,見湯明證。故當屬湯方辨證的首選。而實踐亦證明《傷寒論》的方劑是久經檢驗的有效方劑。只要按《傷寒論》條文所述的湯證的適應證及病機處方用藥,療效十分顯著。

那麼應該如何根據《傷寒論》的方劑用於湯方辨證呢?主要是抓主證及辨病機。

(一)抓主證

主症是適應證中最主要的症狀,是指決定全局而佔主導地位的證候。當症狀紛雜呈現,無所適從時,要善於抓主症。因為只有主症,才能反應病證的本質。才具有特異性的診斷價值。所謂本質,就是指疾病發生、發展的基本病機,是可靠的臨床證據,是辨證的眼目;它又是相對穩定的證候的集合,與其相應之方有著特異性的聯繫。所以,主證也是臨床辨識方證的標誌。只有抓住方證的主證,臨床才能掌握並靈活地應用該方證。

《傷寒論》中那些是主症?可以說:《傷寒論》中各證所列舉的症狀,都是能反應疾病本質變化的症狀。縱觀《傷寒論》全書,各方證所列之症狀,確實大都是主症。《傷寒論》中每個湯方都有各自的主症。如原文13條言明桂枝湯的主證為:「頭痛、發熱、汗出、惡風。」35條麻黃湯主證:「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後世稱之為麻黃八證。98條:「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稱為柴胡四證。餘如以「煩渴、汗出、高熱,脈大」為白虎湯主證:以「不大便、腹滿痛、潮熱譫語」為承氣湯主證;以「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為理中湯主證;以「四逆、下利清谷、小便清長、脈微細」為四逆湯主證;以「消渴、氣上撞心、飢而不欲食,食則吐蛔」為烏梅丸主證等等。六經方證的主證,是辨證的關鍵,反應了疾病的基本規律,是最可靠的臨床依據。是湯方應用的主要依據。

又如大黃黃連瀉心湯的主證是「心下痞,按之濡,其脈關上浮」,患者出現以上證群,就可辨為大黃黃連瀉心湯證。它如「脈結代、心動悸」是炙甘草湯證之主證。「脈浮、消渴、小便不利、小腹急迫」等是五苓散證的主證等等。每個方證皆有主證。這些主證也可以簡化歸納出主證中之主證,如麻黃湯證以「無汗惡寒」為主證,桂枝湯證以「汗出惡風」為主證;葛根湯證以「項背強」為主證,柴胡湯證以「胸脅苦滿」為主證,瀉心湯證以「心下痞」為主證……。

《傷寒論》辨主症的另一種方法就是不強調主症齊全,有時候只要出現一個主症,即可辨為是某某湯證。如原文96條說:「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小柴胡湯主之。」小柴胡湯證雖然有四大主症,但論中除第96條以外,其他條文中沒有一條是四症俱全的,第37條只有「胸滿脅痛」一症,即用了小柴胡湯,所以張仲景說:「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症便是,不必悉具。」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原則。這個原則不僅適合於柴胡證,也適合於桂枝證;不僅適用於傷寒,也適用於雜病。如原文26條白虎加人參湯證以「大煩渴不解」為主證,故173條「大渴,舌上乾燥而煩,欲飲水數升者」,174條「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175條「渴欲飲水無表證者」皆得用此。又如大承氣湯在《傷寒論》中應用的一共有十九條,但沒有一條是痞、滿、燥、實四症具備的,如第25條:「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宜大承氣湯。」只見「腹滿」一症即用大承氣湯。若許多證必待諸症俱全始肯用方,無異於守株待兔,徒勞而無功。

要善於抓住主證,還有兩個要點:一是從患者複雜的多個症狀中抓住1~2個,最多不超過3個主要症狀,以主症為綱,結合兼症來尋求方證的對應關係;二是應明確某一方證條文中所具備的主症,如桂枝湯證:「頭痛、發熱、汗出、惡風」這4個症狀中那一個或兩個症狀為主症?欲正確認識,不妨遵循《傷寒論》的文體規律來探討。一般來說,在方證條文中「……者,……主之。」其「者」字之前的1~2個症狀往往是最具有鑒別意義的主症。如「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桂枝湯主之。」該條文中「惡風」、「汗出」就是主症。又如:「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燥者,大青龍湯主之。」此條中「不汗出而煩躁」則是主症。在臨診中只要正確地抓住了主證,針對性地選擇恰當的湯方,必然能獲得滿意的療效。

(二)辨病機

病機,即發病機理之義。也是對證候病因、病性、病位的高度概括。通過辨證分析,找出每一個方證的病因病機,是方證辨析的重要內容之一。明辨病機是臨床論治的前提。《素問‧至真要大論》曾說:「謹守病機,勿失其宜」,可見掌握病機的重要意義。

辨病機也是《傷寒論》湯方辨證的重要內容,每一個湯證有其特定的病機,方劑辨證的要點就是病機必與湯證相符合。《傷寒論》的絕大多數方證皆可通過脈證辨析來探討其病因病機。如原文12條曰:「太陽中風,陽浮陰弱……桂枝湯主之。」意即說明桂枝湯證的病機為營弱衛強,營衛不和。故53條:「病常自汗出者,此為榮氣和,榮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榮氣諧和故爾……。」64條:「病人藏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不愈者,此衛氣不和也……。」97條:「太陽病,發熱汗出者,此為榮弱衛強……。」雖證狀表現不盡相同,病也不一定為太陽中風表證,但病機相同,故皆用本方。小青龍湯證40條指出其病機為「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41條「傷寒心下有水氣」亦用之。

原文124條:「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鞭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裡故也。抵當湯主之。」本條抵當湯證,條文在辨別適應證時對病機也進行了辨別。認為是「熱在下焦」,「太陽隨經,瘀熱在裡」,這樣使「脈微而沉」、「少腹鞭滿、「小便自利」等臨床表現屬抵當湯證正確無誤,提高了辨證的正確性。又247條麻子仁丸證「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浮澀相搏,大便則硬,其脾為約」,趺陽脈浮而澀,即概括說明麻子仁丸證胃熱脾約,津虧腸燥的病因病機。

從病機角度使用仲景湯方,有時也不必拘泥於書中所論之證候。只要是所揭示的疾病本質,與該方證的基本病機相同,使用該方同樣可取得療效,由此引導了後世的「同病異治」和「異病同治」方法的廣泛應用。例如原文71條:「……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223條:「若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這兩條臨床表現基本相同,但處方卻用不同的方劑。條文中雖沒有說明病機,但主要還是通過辨別病機,將基本相似的臨床表現辨為不同湯證的。前述豬苓湯(223條)及五苓散(71條)證皆有口可小便不利。兩者雖證同但病機不同,治方就不同,豬苓湯為陽明病熱證陰虧有熱、水氣內停證;五苓散為太陽蓄水證,這就是「同病異治」。

至於異病同治,如豬苓湯即治陽明病熱證陰虧有熱、水氣內停證,又治少陰病熱化證之下利心煩不得眠證;五苓散既用於太陽蓄水證,又治霍亂病熱多欲飲水證。理中湯證277條指出其病機為「以其臟有寒故也。」所以335條:「霍亂……寒多不用水者」,395條:「大病差後,喜唾久不了了,胸上有寒」者,皆以此湯治之。還有烏梅丸之治療蛔厥證和久利證等等,皆屬異病同治之例,其關鍵都在於病機相同,故可一方通治之。由上可見,辨病機在方劑辨證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種以病機作為湯方運用的依據,只要病機相同,不論何經何病,證狀表現如何,皆可辨為某湯證而投某方的方法,體現了《傷寒論》治病必求其本的精神。通過應用綜合歸納,方證辨析,掌握異病同治的基本規律。才不致於膠柱鼓瑟,才能不斷地拓寬經方的臨床應用範圍。

病機是立法選方的重要依據,一種病機必定具有與之相應的治法方劑。但方劑應用的的適應證往往並不局限於一種病證,從病機觀點出發則是適用於多種病證。例如桂枝湯原治太陽中風、發熱、汗出、惡風、脈浮緩,後世用之治頭痛、背痛、坐骨神經痛、口眼喎斜、皮膚瘙癢、下利等,這些病證雖與太陽中風證的表現不同,但它們的主要病機相同,皆為風邪侵入太陽經脈,營衛不和,經氣不舒所致。桂枝湯具有調和營衛之功效,故用之皆癒。又有醫家從桂枝湯方義推考得出:桂枝湯不僅有解肌發汗,調和營衛的作用,尚有滋陰和陽之效,由此確認氣血失調及陰陽違和實為桂枝湯證基本病機之一,運用這一規律。臨床上又常用桂枝湯治療內傷雜病,如胃脘痛、腹瀉、失精、目眩等氣血失調、陰陽不和所致之病證,擴大了桂枝湯的使用範圍。又如第387條:「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當消息和解其外,宜桂枝湯小和之。」本條「身痛不休」的病機也是「營弱衛強」。故可用桂枝湯治療。可見,運用《傷寒論》中的方劑,只要抓住病機,就可以治愈很多病證,並不只限於《傷寒論》所指出的那些有限的病證。

七、方劑辨證的其他要點

(一)靈活加減

徐靈胎說「用方之妙,莫如加減;用方之難,亦莫如於加減」(《醫學源流論》)。活用成方,關鍵在於加減進退。臨床處方既要「制方有定規」,還要隨證加減損益變化。臨床必須在辨病處方的基礎上,揆度患者陰陽盛衰,表裡寒熱,病情進退,及正氣強弱;靈活加減化裁。 「以期無纖毫之扦格,庶可藥到病除而無遺人夭殃之誤。」

方證相應的加減應用要在不影響破損原方整體性和療效的前提下變化,如徐靈胎所說「能識病情與古方合者,則全用之,有別症,則據古方加減而去取損益之。」如此「使無一藥之不對症,自然不背於古人之法而所投必有神效矣。」(《醫學源流算》)。總之方藥加減務期先洞明原方之奧旨,並合於證情,否則寧可另選他方,絕不可生加硬減,削足適履。
仲景方,其加減亦頗具匠心,可謂深得用方之妙,即以桂枝湯為例:桂枝湯有桂枝湯加味方、桂枝湯減味方、桂枝湯加減方。1.桂枝湯加味方:有桂枝加桂湯、桂枝加芍藥湯、枝加葛根湯、桂枝加附子湯、桂枝加厚朴杏子湯、桂枝加芍藥生薑各一兩人參三兩新加湯、小建中湯、桂枝加大黃湯等。2.桂枝湯減味方:有桂枝去芍藥湯。3.桂枝湯有加有減方:有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等。每一方中之每一味藥之加減皆極巧妙嚴謹,有時組方不變,但份量變化主治就改變,方名也隨之不同。深入研究及變化應用自能得其妙奧。

 

(二)掌握用量

《傷寒論》方證之間的對應關係極為嚴密,甚至方中劑量與證都有密切的對應關係。傷寒論原文中每個證採用固定的方劑,雖有加減,但主方是固定的。古今度量雖有不同,但用藥時的劑量仍應遵從論中比例,這樣才有利於臨床的客觀定量,便於標準化,容易重覆。

例如小柴胡湯臨床用治感冒發燒,及一些外感內傷的發熱。效果一般是很明顯的,關鍵在於柴胡的用量,柴胡用至一兩,退熱迅速,若按常規劑量用三錢左右則不效。這可以從仲景小柴胡湯原方:柴胡八兩,其餘藥為二兩,配伍比例中清楚聊解。再如炙甘草湯,主治脈結代、心動悸,用於治心肌炎、冠心病、風心病等所致的心律失常、早搏。但臨床炙甘草湯的處方中,原方以炙甘草為君,量較大,特別是地黃一斤尤妙,又用清酒同煎。這些對於治療心血管病無疑是很重要的,研究也表明地黃大劑量擴張血管、小劑量補血養血。又如以五苓散利尿,若按仲景方劑量,利尿效果最佳;若各藥以等量投與,則利尿效果明顯減低。不按《傷寒論》方中劑量比例用藥,處一個面目不全的方劑,而名曰傷寒論某湯方,而欲求其有顯著療效,無異於緣木求魚。

名老中醫岳美中曾指出:「讀《傷寒論》、《金匱要略》不僅要誦證配方,於用量上尚應注意。」,應用仲景之方不僅方藥宜守原意,用藥比例亦應按原方規定,甚至加減也以遵其所述為宜,若任意加減,時而明顯影響療效,許多醫家對此皆有深切體會。因此,臨床上運用《傷寒論》方劑時,要尊重原方配伍和劑量比例,如果只強調辨證論治,對《傷寒論》方劑隨意加減,是難以取得較好療效的。以此為鑒,對其它老醫師精心研創的專病專方也要細心揣摩,多加留意,不要隨意加減,得其要領方能運用自如。

(三)熟讀條文

方劑辨證的直覺思維形式於在臨床時,並不是心血來潮毫無根據地胡猜亂想,它是以千百次的實踐經驗為基礎,以廣博的醫學知識為前提,唯有經過長期的學習思考和反覆實踐,才能迸發出直覺思維的靈感,才能夠進行直覺的方劑辨證。俗言說「心中有湯頭,臨證用不愁」,同樣「心中經方熟,方證不用愁」。作為醫生要有充足的方劑信息量,如果記憶中沒有儲存足夠的方劑,那麼要談方劑辨證只是一句空話,因此要多讀書,多記方劑,尤其要強記《傷寒論》及《金匱要略》中以方識證的條文,在運用湯方辨證時才能做到方證嫻熟於心,以足夠的信息量去分析、對應患者出現的症狀。

八、結 語

綜上所述,湯方辨證在中醫基礎理論指導下,依據方劑的適應證等進行辨證的一種辨證方法。它溶理法方藥於一體,將醫學理論與臨床實踐密切結合在一起,是臨床上行之有效而較為實用的辨證方法。是有經驗醫生在臨床上最常用的辨證方法之一,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方劑辨證是一種佔主導地位的臨床辨證方法,即使在各種辨證方法逐漸形成以後,仍然是臨床家臨症的主要思辨方法之一。深入湯方辨證的研究及運用,對中醫治療學的普及和提高能起到促進發展的作用。(原刊於2000年7月中華中醫學理學會會刊,2010年修訂)

談談五苓散

月前在學校的博士班講授傷寒論,幾位同學對五苓散提出不少問題,在這裡就來談談五苓散。五苓散在傷寒論中應用有八條之多,金匱也有三條,可見其應用頗為廣泛。

壹、【方源】

下面是傷寒論書中應用五苓散的原文:
1.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乾,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71)

2.發汗已,脈浮數,小便不利,煩渴者,五苓散主之。(72)

3.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73)

4.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裡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74)

5.本以下之,故心下痞,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156)

6.病在陽應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之,若灌之其熱被劫不得去,彌更益煩,肉上粟起,意欲飲水,反不渴者,服「文蛤散」,若不差者與「五苓散」。(141)

7.霍亂,頭痛發熱,身疼痛,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386)

8.太陽病,寸緩關浮尺弱,其人發熱汗出,復惡寒不嘔,但心下痞者,此以醫下之也。如其不下者,病人不惡寒而渴者,此轉屬陽明也。小便數者,大便必硬,不更衣十日無所苦也,渴欲飲水,少少與之,但以法就之,渴者,宜五苓散(若仍口渴者就需五苓散了)。(244)

下面是金匱書中的原文:
1.假令病人臍下有悸,吐涎沫而癲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金匱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第十二)。
2.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宜利小便、發汗、五苓散主之(消渴小便利淋病脈證並治第十三)。
3.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消渴小便利淋病脈證並治第十三)。

從上述傷寒論條文來看:
一、71條發汗後,大汗出;72條發汗已;73條傷寒汗出;74條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386條霍亂(上吐下瀉)。條文中的發汗後;發汗已;發熱六七日;霍亂(上吐下瀉),這些反應了病因,也提示了有津液不足的一面。
二、71條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72條小便不利,煩渴者;73條傷寒汗出而渴;74條渴欲飲水;156條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244條但以法就之,渴者,宜五苓散。這些條文都有口渴。72條74條皆未指出小便不利但均有口渴,由此可知口渴,是使用五苓散最重要的辨證。
三、71條小便不利;72條小便不利;156條小便不利者,這幾條都提到小便不利,小便不利,也是使用五苓很重要的辨證。
四、(71)脈浮(72)脈浮數金匱2脈浮,提示五苓散証脈多為浮或浮數,有時可以兼有表證。
從而可知:口渴,是使用五苓很重要的辨證;小便不利,也是使用五苓很重要的辨證。由於氣化不利津液不能上承,或津液不足,所以口渴;由於氣化不利,所以小便不能下行。
從上述金匱條文來看:
金匱的三條:1.臍下有悸,吐涎沫而癲眩,此水也,說明這是水氣病變,腎中命門火衰,則臍下悸,火衰則脾虛,脾虛則不能為胃行其津液,脾虛則胃中停飲不化,水犯肺則吐涎沫而頭眩,故仲景云『此有水也』。2.小便不利、微熱、消渴,則與傷寒論第71類同3.水逆,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與傷寒論74條類同。
從上述可知:金匱所言之基本上臍下悸、吐涎沫、癲眩、水入則吐之水逆,可以說都是水氣上衝之證。

貳、【病機】

由於表邪未盡解,故仍可見發熱惡寒,脈浮等表證;病邪隨經入裡,膀胱氣化失職,故小便不利,少腹滿;津液不能上承,故口渴,心煩;嚴重時,可因水氣上逆,渴欲飲水,但水入即吐。本證病機多數認為係太陽經、腑同病的蓄水症,以水蓄膀胱,氣化不利為基本病機。臨床以小便不利,微熱,消渴為辯證要點。
但也有人認為並非膀胱蓄水,乃是脾虛失運,水飲內蓄胃腸,兼夾表邪。這將在本文後面接下來討論。
總之,本方為通陽化氣行水之劑。臨床無論有無表證,只要是膀胱氣化失常(膀胱氣化失常並不表示水蓄膀胱),水飲內停,小便不利者,就可酌情選用。

叁、【組成及服法】

原組成為:豬苓十八銖(去皮)、澤瀉一兩六銖、白朮十八銖、茯苓十八銖、桂枝半兩(去皮)。上五味搗為散,更於臼中杵之,以白飲和方寸匕服之,日三服。多飲暖水,汗出愈。

白飲即米湯,本方為散劑,用大米湯調服,服藥後多引暖水,可使汗出,此與桂枝湯服後喝米粥助汗意同。出汗是取效的的標誌之一。
方寸匕是容量單位,一方寸匕約一錢左右。銖是漢代劑量單位,換算為一兩等於24銖。本方應用時以原方之比例配伍效果最好,即豬苓:澤瀉:白朮:茯苓:桂枝之比為18:30:18:18:12,現代多用做湯劑,參考劑量按比例可如下:豬苓9g(三錢),澤瀉15g(五錢),白朮9g(三錢),茯苓9g(三錢),桂枝6g(二錢)。
原方原用散劑,是為有「水入則吐」而設,散劑、湯劑可視病情而選用。現代用法,改散作湯,水煎二次溫服。水逆用散,其他用湯劑無妨。本方作散劑,每服2-3錢。有研究指出散劑較湯劑療效較好。 服藥時囑患者飲暖水以補津,少量頻服,也是治療的重要步驟。多飲暖水,飲入之水不但不會停積,並會隨五苓散化氣行津敷布周身。

肆、【方義】

五苓散重在化氣行水,用桂枝、豬苓、茯苓、澤瀉發汗利水以利小便,水行氣化則陽氣宣通,白朮健脾制水以運水濕並助茯苓利水。

又豬苓、澤瀉淡滲利水,「澤瀉味鹹入腎,而培水之本;豬苓黑色入腎,以利水之用。」,桂枝色紅屬丙火太陽藥,茯苓色白屬辛金利肺藥,丙辛合而化水,利水作用最大。茯苓無桂枝則不能化氣行津液,桂枝無茯苓則不能利水伐陰,桂枝辛溫通陽,外能解肌,內能氣化津液消陰以行水。這與本方中該藥在於溫陽以起利水的作用是一致的,正如葉天士所言:「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利小便可以通陽,反之,通陽亦可利小便。而桂枝尚能解肌表之邪。

有人用肉桂代替桂枝,早期應是用桂枝的,腎氣丸就是用桂枝,此一用法當與後世用通關丸通小便用知母黃柏配肉桂有關。也有用桂枝復加肉桂,以加強溫運氣化之力,這種用法適用於慢性病,脾腎陽虛,便溏或浮腫者。此種病例加肉桂效果的確較好。當然如有表症用而桂枝最好。桂枝3錢加肉桂1錢合用。

伍、證候

本方證多屬陽證、實證、或裡證兼有表證,其表裡證有表不解漸傳裡者;亦有初起即表裡同病者。
五苓散之症狀有:1.發熱惡風;2.小便不利、少腹脹滿;3.煩渴,甚者渴欲飲水,水入即吐,4.胃中有振水聲,4.或泄瀉,或身重浮腫。也有水瀉者,5.亦有便秘者,6.有瘦人臍下悸,吐涎而巔眩者等。
其脈象一般為脈浮或浮數。舌象多為白潤舌;或舌中苔白而外略黃者;亦有尖紅而根有白苔者;唇象間或乾燥。

陸、研究與討論

五苓散證有幾點問題常被提出來討論:

1.有人認為五苓散證非膀胱蓄水所致?為甚麼這麼說?

一般對膀胱蓄水的定義是膀胱蓄水,實為中醫所稱的癃閉,即現代醫學的尿瀦留,因此,蓄水證應該有水蓄積的症狀:如少腹硬滿、小便急迫、欲溺不得溺等。而痊癒標準則是小便利則愈。但從原文看:原文中,並無一處言及少腹硬滿,且在方後注云多飲暖水,汗出愈。此即一般人認為矛盾之處,豈有水液瀦留者,仍多飲暖水(溫胃)之理?且既然是水蓄膀胱證,為何方後注云多飲暖水,還要多喝水呢?而且說汗出愈呢?而不說小便利則癒呢?因此有人認為五苓散證非膀胱水蓄所致。
應該這樣認為:此一水蓄膀胱,並非單只蓄於小腹之膀胱而言,此一膀胱應也包括膀胱經而言。膀胱為州都之官氣化出焉,五苓散為表裡之劑,可治裡(膀胱腑)又能解表,既言病邪隨經入裡,當然也可從外解之,或利尿而癒或汗出而癒。

2.有人說五苓散不是利尿劑,而是發汗劑。為甚麼?

服用五苓散不見得是小便利,而是汗出。正如方後注所言:「多飲暖水汗出癒。」流汗後上竅利,利上竅可開下竅,小便則通。所謂提壺揭蓋是也,可見要使小便利,不見得要從小便著手,桂枝在五苓散中有重要的地位。有人說去桂枝,則成為四苓散,如此則去除解表之作用,純往裡走反而不利尿。所以本方不宜說是純利尿劑,反而可以說是發汗劑,發汗後小便也隨之增加。如治療腎臟炎水腫,常用麻黃加朮湯、越婢加朮湯,都是先發汗然後小便利,所謂欲迎南風,先開北窗,就是此意。

3. 五苓散是理中焦,還是利下焦?

有人說五苓散是以健脾利水為治,而非以利下焦膀胱蓄水為治,為什麼這麼說呢?這個可以從幾點來認識:
(1)從五苓散的命名組方來看
古人方劑命名大有深意,所以稱五苓散,「五」非單指五味藥物而言,五乃是土之生數,五者,脾也。脾為胃行其津液,脾氣健則腎氣亦健,脾腎之氣行則飲食入胃而化津液,輸布全身,則病可愈。又有一說:苓者,令也;散者,散也。五苓散,就是五味藥物合用,能健脾助運,令水濕去津液通,佈散於周身。此所以豬苓湯雖亦五味組成並不以五命名之差異也。
由於方名之五與土與脾的關係,五苓散證病機與脾虛失運,水飲內蓄胃腸,兼挾表邪有關。其中之白朮:健脾助陽,從健脾裡中之理中湯方後加減:「渴欲得水者,加白朮」可知白朮是治療脾虛失運,津不上承而致口渴的主藥。桂枝辛散升發,能解表散寒,通陽化氣,助白朮健脾升津;在此桂枝、白朮有升的作用,白朮本健脾能升提津液,得桂枝往上升散之性更強。茯苓、豬苓、澤瀉利水滲濕,能將脾虛失運產生的水濕順降導下,三藥利水下行。如此有升有降,氣化乃通,小便能通。光只降,則小便未必能下。此即係上下兼顧法。正如《醫宗金鑒》所言:「澤瀉得二苓下降,利水之功倍則小便利,而水下蓄矣。白朮借桂上升,通陽之效捷,則氣騰津化,可自止也。」
(2)從治療霍亂來看:
385條說:「霍亂,頭痛發熱,身疼痛,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霍亂(嘔吐而利)吐瀉雖可兼表證,但多屬太陰濕土為病,中焦脾土失運,當升不升,當降不降,邪氣上逆故上吐,邪氣下注故下瀉。霍亂的病機在中焦脾胃,仲景對霍亂病的治療,也都是針對太陰而診治。用五苓散也是以健脾利濕(茯苓、白朮)為主,兼以解表(桂枝)。
(3)從治療黃疸來看:
《金匱要略‧黃疸病篇》說:「諸病黃疸,茵陳五苓散主之。」茵陳五苓散係五苓散加茵陳而成。這裡所治之黃疸應指陽黃而言,即濕重於熱的黃疸病。其病機主要是中焦脾胃濕熱。茵陳五苓散中,茵陳主要作用是疏肝利膽退黃,五苓散則是健脾利濕。白朮、茯苓健脾燥濕,桂枝一藥引豬苓澤瀉化氣利水消濕。
以上霍亂、黃疸的病機都是脾虛失運、濕濁內蘊。五苓散治療霍亂、黃疸,說明其作用以健脾利濕為主。主要用於脾虛濕蘊所致諸病。
(4)從條文之編次來看:
有關五苓散的條文,其並列的幾個方子皆與中焦有關,為何如此?當然是因為類近或類似才並列,以做比較鑒別應用的,如
73條: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
156條:本以下之,故心下痞(脾胃寒熱虛實之邪錯雜所致心下痞),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
386條:霍亂,頭痛發熱,身疼痛,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理中焦,理脾胃)。

其中73條的茯苓甘草湯係胃虛水停導致心下悸: 156條的心下痞,與瀉心湯,係脾胃寒熱虛實之邪錯雜而致心下痞;386條的霍亂之用理中丸主之,理中丸之作用就在理中焦脾胃。
以上從從五苓散的命名組方來看;從治療黃疸霍亂來看;從條文之編次來看:結論可以認為是健脾利水理中焦為主,而非利下焦。

4.一般都認為五苓散証有著津液損傷的一面,為何還用其發汗及利尿?有人說五苓散有潤燥功能,是這樣嗎?

五苓散證在有水液停蓄的同時,本身還存在著津液損傷的因素:試看:71條發汗後,大汗出;72條發汗已;73條傷寒汗出;74條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386條霍亂(上吐下瀉)。條文中的發汗後;發汗已;發熱六七日;霍亂(上吐下瀉),這些都提示了有津液不足的一面。而「口渴」一症在八個條文中反覆出現七次,是出現頻率最多的一個症狀;七條中有五條提到本症發生於發汗後或下後,從而可知,五苓散可說在有水液停留的同時,也存在著津液損傷的一面。故知五苓散不專通利水道,而且通中有生,有潤燥功能,利水而不傷津,有雙向調節之功能。因此當患者既有蓄水證狀,又有津液虧損現象時,可以用本方助氣化行津液,上行宣發敷佈五官;中行脾胃滋潤口咽胃腸;下行腎膀資下二陰。其用不限利尿,乃氣化行津之劑。

5.五苓散中之桂枝應是肉桂嗎?

有人用肉桂代替桂枝,早期應是用桂枝的,腎氣丸就是用桂枝,此一用法當與後世用通關丸通小便用知母黃柏配肉桂有關。也有方中用桂枝復加肉桂者,桂枝3錢加肉桂1錢合用,以加強溫運氣化之力,這種用法適用於慢性病,脾腎陽虛,便溏或浮腫者。此種病例加肉桂效果的確較好。當然如有表症,桂枝性溫而偏于上行,能解表散寒,當發汗時用桂枝最好。
若臍下悸為腎中命門火衰,命門屬火為脾之母,火衰則脾虛而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因此水飲停於胃中不化,水氣上犯於肺則吐涎沫而頭眩,故仲景說“此有水也”。此既用五苓散則當用肉桂肉桂性熱而偏入下焦,補命門之火,溫腎助脾。

6.怎樣擴大五苓散的應用範圍?

(文長待續,下次兼談五苓散的臨床應用)

談《傷寒論》的《易學》思想與方法

《傷寒論》是東漢末年張仲景的一部偉大著作,也是中國醫學辨證論治的奠基之作,有與《黃帝內經》齊名之譽。自古迄今,凡研究中醫者,沒有一個不學《傷寒論》的。

張仲景在《傷寒論》序中說:「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此書總結了秦漢以前的醫學大成。其中之《陰陽大論》雖有不同說法,或以《素問》運氣七篇為陰陽大論,或以《內經》即陰陽大論,然而《素問》已包括運氣七篇,而《素問》亦即《內經》之內容,何需再反覆提點指明。況《內經》本源於《周易》,《周易》論陰陽之道最詳,若捨《周易》又有何書能稱得上陰陽大論。由此看來,此處所指之陰陽大論,應是《周易大傳》或《易經》。

同時論中也能見到明顯的卦理痕跡,如大、小青龍湯即出自《周易》乾卦,大青龍象乾卦五爻之飛龍在天,能行雲施雨運轉人體陰津陽氣,發汗癒病;小青龍象乾卦二爻的見龍在田,陽氣轉運於下化氣行水,以消內在水飲。又如「心下痞」症則象天地不交否塞於中的否卦(內經只言月真脹,而未言痞),這些都說明張仲景繼承易學思想,對《內經》有所補充。

張仲景生當漢朝經學發達的時代,《易經》為群經之首,張仲景不可能不受其影響,在《傷寒論》序中還有「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此正與《易‧系辭下》「知者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相合。並且從《傷寒論》的條文中更能清晰見到《傷寒論》運用或發揮「易學」的地方甚多,以下從幾個方面來看看仲景在《傷寒論》中的「易學」思想及方法。

一、陰陽觀(對立統一觀)

《周易‧系辭》說:「一陰一陽之謂道」,指宇宙間一切事物運動變化規律無不由於相互對立的陰與陽的作用。這個觀點對《內經》的陰陽學說影響甚大,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指出萬物的生成、變化和消亡皆根源於自然界內部所具有的陰陽二氣運動變化的結果。張介賓在解釋《內經》「陰陽者,天地之道也」時指出:「道者,陰陽之理也,陰陽者,一分為二也。」

所謂「一分為二」即事物的矛盾法則,即對立統一的法則,《傷寒論》中的六經,即三陰三陽,三陽為太陽、少陽、陽明;三陰為太陰、少陰、厥陰。三陽皆為陽,三陰皆為陰,就是一陰一陽的演繹或具體化。《傷寒論》用三陰三陽來概述一切外感病發生、發展、演變的全過程,陰陽也就是矛盾的兩方面。在《傷寒論》中,可說無處不充塞著對陰陽理論的實際運用與發展。例如總綱中的「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又總結則指出:「凡厥者陰陽氣不相順接便為厥,厥者手足逆冷也。」皆有陰陽的內容。

陰陽學說在《傷寒論》中,又有對立、互根、消長、轉化等形式。

(一)陰陽對立

《傷寒論》中以寒熱、表裡、正邪、虛實、氣血、水火等表現了陰陽的對立,這裡談其大要。

1.寒與熱

《傷寒論》對六經病之具體分析,闡述了寒熱之對立演變。如:「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這一條法則,以發熱為陽症,故「發熱惡寒」發於太陽之經,以太陽標熱也;惡寒是陰症,故「無熱惡寒」,發於少陰之經,以少陰標寒也。又如「病人身大熱,反欲得衣者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膚,熱在骨髓也。」前者為真寒假熱,後者為真熱假寒,表現了寒與熱的對立統一。

《傷寒論》之六經,每經皆有寒熱證,表現了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例如:太陽病(表)寒證:如《傷寒論》的「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為傷寒。」可稱為太陽病的表寒證。

太陽病(表)熱證:「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此為溫熱之邪尚在太陽,未全入裡,可說是太陽病表熱證。

陽明病(裡)寒證: 《傷寒論》說;「胃中虛冷,不能食,引水則噦,」又說:食穀欲嘔,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這裡指出了陽明裡寒作噦或嘔。

陽明病(裡)寒證:在上熱鬱胸脘則心中懊憹;熱在中則口乾而造燥,渴欲飲水;熱在下,則渴欲飲水,便祕。

其他各經之寒熱不再多舉。

2.表與裡

陰陽既是對立的,又是統一的,在每個事物中,都有陰陽兩方面的問題,而且是可分與可變的。每兩經相為表裡,例如太陽與少陰互為表裡;陽明與太陰互為表裡;少陽與厥陰互為表裡。而每經又各自有表裡。例如:
少陽病表證:少陽經其脈循行側胸及脅肋上於耳,故脅痛而耳聾。《傷寒論》第264條也記載了:「少陽中風,兩耳無所聞、目赤、胸中滿而煩」等的少陽經證。

少陽病裡證:一般是說的少陽腑證。《傷寒論》第263條說:「少陽之為病,口苦、咽乾、目眩也。」此為邪熱入於膽腑,膽汁被迫上溢則口苦,稱為少陽裡證。

其他各經亦有表裡證,這裡不再多述,由於表裡的關係,所以就有「虛則太陰、實則陽明」「太少兩感」等表裡疾病關係。

3.虛與實

虛實兩綱,主要反映六經為病,邪正鬥爭的虛實情況,大致來說,凡三陽經病,多以實證為主,三陰病則多以虛證為主。例如:
陽明病裡虛證:《傷寒論》說:「陽明病,法多汗,反無汗,其身如蟲行皮中狀者,此以久虛故也。」此胃虛津少故無汗。

陽明病裡實證:《傷寒論》說:「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陽明病裡實證,以「不更衣」「大便難」為主要臨床表現。其他各經亦皆有虛實之證,虛實與正邪有關,三陽多實證,多應袪邪;三陰多虛證,每應扶正。

(二)陰陽互根

中醫常把人體分化成兩面對應,更認為陰陽雙方互以對方為存在的前提條件。謂「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一個「藏精而起亟」,一個「衛外而為固」,通過協調機制來維持生命活動。例如人體之營衛,營行脈中,衛行脈外,營衛互根,營主血,衛主氣,營衛調和則無病,營衛不調則病,桂枝湯中有桂枝、生薑能調衛氣,有芍藥、大棗能和營血,治療營衛不和之病甚效。

又「陰陽之氣不相順接便為厥,厥者手足逆冷也。」陰陽之氣相調相順則無病,一方有病必致他方亦病或不正常。

(三)陰陽消長

《傷寒論》的三陰三陽六經之說,是在陰陽的基礎上,再加上太、少、明、厥四個名辭。太少是表示氣有多少:明厥就是指陽明和厥陰,它是陰陽劃分界限的轉折點。太陽是陽病的始發期;「少陽」是陽性疾病的衰減期;「陽明」是陽病的最明顯期。「太陰」是陰性疾病的始發期,「少陰」是陰性疾病的最深重期,「厥陰」是一切陰性疾病的衰減期。

從上述看來,陽明代表陽氣極盛的階段,厥陰代表氣到了盡頭的階段,置於最後,表示陰盡則陽生。

六經之中,三陽經陽氣較強,熱氣較甚,因此病在三陽要注意津液多少;三陰經陽氣較弱,且易受剋伐,陽氣漸虛則病多危重。故診察大法觀其陽氣來復情況。若陽氣漸充,手足轉溫,或熱多寒少,則病向癒;反之,手足不溫,厥多熱少,陽衰陰盛,則預後不良,因此病在三陰則要觀察陽氣的盛衰。

(四)陰陽轉化

《周易‧豐卦》說:「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周易‧系辭》「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而《內經》也認為陰陽之間的關係,不是孤立的、靜止不變的。

《靈樞‧論疾診尺》篇說:「四時之變,寒暑之勝,重陽必陰,重陰必陽,寒甚則熱,熱甚則寒。此陰陽之變也。」由於陰陽的消長、轉化,促進帶動事物的向前發展。仲景認為疾病是一個矛盾運動過程,每日每時不斷變化發展著,並依一定條件向其反面轉化。這種變化發展,這種轉化,在陽經彼此之間,或陰經彼此之間傳變,仍只是量的變動,只能稱作轉屬、轉入。一旦由陽經傳入陰經,或陰經傳入陽經,有了質的改變,才能稱為「轉化」。如「本太陽病,醫反下之,因而腹滿時痛者,屬太陰也。」這是由陽證轉化為陰證,是朝反面轉化,其轉化之原因在於陰陽升降的矛盾性。「重陰必陽,重陽必陰。」又如《傷寒論》29條「本為太陽病,若重發汗,復加燒針,必亡陽。」過於增強陽的升散動性,導致大汗亡陽的四逆湯證,就是由陽證轉化為陰證。

值得一提的是:《周易》在陰陽互根的基礎上,特別注意陽的力量,對中醫理論有深遠的影響,由於認為陽的功能可支配形體,因此逐漸出現「貴陽抑陰」之說。仲景大師把三陽病陳於卷首,三陰病放在書後,把傷寒一類疾病的寒轉熱象,稱作陽化,視為生機回蘇之兆。從張仲景善於使用陽性藥物,即可見其尊陽貴陽之觀點。

二、整體觀

整體觀念是中醫學理論的核心,它在研究人體的生理、病理、診斷、防治等方面,把人看成一個整體,從整體入手來研究人體的變化,它必須把人和自然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這就是中醫所說的「天人相應」,也就是「天人合一」的觀點。其中的「天」包括天地萬物的自然界。

(一)天人合一(天人相應)

《周易》把人和自然界看作是一個有機整體,認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一氣相通,一體相承的。《系辭傳》說:「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說卦傳》說:「是以立天之道曰陰曰陽,立地之道曰剛曰柔,立人之道曰仁曰義。」這都說明《周易》的三才是指天、地、人,缺一不可。「天人之道」是《周易》推崇的主要易道。追求「天」「人」的統一與和諧,亦即「天人合一」,是其整體思維的根本。

「天人合一」說認為「天」和「人」是一個系統,存在互相適應的關係,後為中醫學所接受,又加以發揮,作為古代醫家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深刻地揭示了人體與自然界的密切聯繫,《素問‧寶命全形論》說:「天地合氣,命之曰人。」人體的生命活動,也不斷受自然界的影響,《素問‧生氣通天論》說:「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

可見,人體正常生理活動隨時都與時空密切相關,此說視天、地、人為一體,統一於一氣,具有共同的規律。《內經》根據大氣存在著風、寒、暑、濕、燥、火六氣的變化,在《易》四象學說的基礎上,發揮增加了「陽明」、「厥陰」以與六氣相合,並命名為「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陽明燥金、太陽寒水。」六氣與人體密切相關,所以又用於概括人體十二經脈,分手足三陰三陽,三三合六,又稱「六經」,用以說明人體陰陽氣血的變化規律,簡言之,即認為人體這一「小天地」與整個自然界息息相關,內環境與外環境連為一體。

這種把人體內外環境統一起來的「天人合一」思想,充分體現了普遍聯繫的觀點。作為方法論,即整體觀,具有無可否認的科學性,中醫之所以有強大的生命力,與這一世界觀和方法論是分不開的。

《傷寒論》充分體現了張仲景的天人相應思想,對認識疾病、指導治療、推測預後等都有相當指導意義。

1. 認識發病

人與自然為一有機整體,人體之功能活動及盛衰,隨四時氣候之變化而變化,四時之氣皆能發病,不同季節發病不同,《傷寒例》說:「九月十月,寒氣尚微,為病則輕,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嚴,為病則重,正月二月,寒漸將解,為病亦輕。」三月四月或有暴寒,其時陽氣尚弱,為寒所折,病熱猶輕,五月六月陽氣已盛,為寒所折,病熱則重。七月八月,陽氣已衰,為寒所折,病熱 亦微」這些都是查四時氣候陰陽多少,以認識疾病發作輕重及轉歸。

又疾病的形成,歸納起來可分外因(邪氣)和內因(正氣)兩類,仲景巧妙的把著眼點放在環境致病因素與機體抗病能力互相作用後引起的機體反應性上,確定一系列證候,這些證候實際上把內因和外因結合在一起。也就是把體質與病連繫起來。如患者有喘家、瘡家、亡血家、衄家、淋家等不同,縱然致病因素相同,疾病的產生、發展、轉歸亦不同,說明認識疾病是從多變的複雜的動態的角度來考慮。

2.指導治療

《傷寒論》重視疾病的發作時間,並以其指導治療,如《傷寒論》第61條說:「晝日煩躁不得眠,夜而安靜……乾薑附子湯主之。」以晝夜間「陰陽消長」變化的相應規律,診斷及治療疾病,陽主動陰主靜,若夜間陰氣虛則不靜反動,夜裡煩躁則為陰虛,今夜安而晝煩足見不是陰虛之病,反而是陽虛之病,而用溫陽之藥治療。由於陰氣虛或陽氣虛,可從「晝日煩躁」與「夜而安靜」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症「象」反應出來,因此可以之作為指導治療之參考。

又第145條:“婦人傷寒發熱,經水適來,晝日明了,暮則譫語,如見鬼狀,此為熱入血室……”本條根據患者晝夜的神志變化,以診斷病情。患者晝日明了(晝為陽),暮夜譫語(夜為陰),如見鬼狀,可見病在陰分,再與“發熱,經水適來”合參,說明病屬病邪內陷陰分血分,故診斷“此為熱入血室”。

仲景治病雖重視外因,但更重視內因的主導作用。處處以維護人的正氣為本,服桂枝湯只取微汗,汗出則「停後服」;服承氣湯「得下,餘勿服」;白虎湯中用粳米防其寒涼傷胃,以及「急下存陰」等法,無不寓有保護正氣的意義,說明了仲景除外邪亦重內在(正氣)的天(外邪)人(正氣)合一的整體觀。

3.推測預後

如「傷寒三日,脈浮數而微,病人身涼、和者,何也?答曰:此為欲解也,解以夜半。」「脈浮而解者,濈然汗出也;脈數而解者,必能食也;脈微而解者,必大汗出也」;脈浮數說明病在陽(未入陰),脈微表明邪氣已衰,身涼和是邪氣不傳的表現,其欲解之時,根據陰陽消長的道理判斷,當在夜半陰盡陽生之時。

此外根據人體周期性、節律性的規律,並推出「六經病欲解時」(詳見本文時間觀部份)。「六經病欲解時」反映了一日之中,人身之陰陽因太陽之運轉而定時盛衰與六經病欲解的時間關係。

 

(二)系統思想

1.概說
整體也是一種系統,包括各方面的系統關係,即整體與部份之間的相互聯繫。《周易》六十四卦是一個整體,一個大系統,其中每一個卦又是一個子系統,每卦的每一爻則是小系統。《傷寒論》的六經系統,也有著類似及相同的觀念及思想。《傷寒論》即是運用四診的手段,進行整體觀察,並從整體與部份之間的相互聯繫中了解整體的功能狀態及其變化的規律。整個《傷寒論》處處貫串著的天人合一觀、對立統一觀、恒動觀等,就是系統思想的表現。

《傷寒論》總結了前人及當代醫家治療外感病的經驗、方法,以六經系統概念,形成了理、法、方、藥完整的六經辨證體系。六經系統,代表整個由六個相互聯繫的部分組成的有機整體,而疾病則是由六個相互聯繫的階段組成的總體過程,正如前述,整個六經是一個總系統,每個經是個子系統。

六經系統中,包括太陽(子)系統、陽明(子)系統等六個分系統。這些子系統中又有小系統。例如太陽病下又有經證及腑證,經證又有傷寒及中風之分;腑證又有蓄水及蓄血之分。

六經系統,每經(子系統)都由一定的臟腑、經絡等要素組成有序的系統,這些都有一定的系統成分及結構,如少陽是由經絡的手足少陽經,臟腑的三焦與膽組成,口苦咽乾目眩與少陽經循行所過有關,據此可以「定位」病在少陽;每經都有相應的證候群,能反映生理失常及病理變化,根據其功能的變化,可以「定性」為病屬陰或陽、及「定量」為虛實(三陽多實,三陰多虛);而六經之間的傳變,亦即其發生、發展、變化規律,據此可以「定勢」。

六經辨證把這些統一起來,在定位、定性、定量、定勢的基礎上,全面認識病機和診斷病證,確立治療法則和方藥。六經辨證有分析也有綜合,充分體現了系統方法的綜合性、整體性特點,在當時的確是甚佳的有效的療法,至今兩千年仍有效的指導著中醫的臨床。

2.臨床應用

仲景重視整體,也重視局部,並把整體和局部結合起來辨證治療。但進一步分析則知仲景更加重視整體治療。例如四逆湯之附子溫下焦腎陽,乾薑溫中焦脾陽,炙草可復上焦心陽,雖謂治少陰陽虛,實則三焦皆治,又如桂枝加厚朴杏仁湯,表面看來是治療具有桂枝湯的脈症,又兼有肺失調引起氣喘的症狀,其實方中的桂枝可平下焦氣沖,厚朴理中焦之氣,杏仁降上焦逆氣,實則也是一個上中下整體照顧的方子。

仲景反覆強調「外證未解」「當先解表」,這是普遍原則。所謂外證即表證,屬整體反應性證狀;所謂解表,即是調節整體反應性的治療方法之一。

又如74條「中風發熱,有表裡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用五苓散化氣利水,豬苓色黑入腎,茯苓色白入肺,白朮味甘歸脾,可謂肺脾腎三焦皆治。又其中之澤瀉為主佐豬苓、茯苓以治腎(下焦),通調水道利水下行;白朮燥濕以治脾(中焦),佐以桂枝辛溫通陽行水其力尤顯,又能借暖水之助發汗解表(開上竅毛孔利下竅)以治肺(上焦)(桂枝開上竅毛孔利下竅)。如此則「水逆」自平,裡和表解,這是整體性調節的手段。

六經辨證,不僅要確定是某經的病證,還要注意是否兼有它經的病證,即使是一經的病證,也要進一步判別是經證或腑證,總之,處處考慮到局部與整體的相互聯繫。

 

三、變動觀

「變」是《周易》的重要概念,「生生之謂易」,一切事物的發展變化的本質是「生生」的過程。易就是變易,是變化,是陰陽二氣永不停息的變易、變化。易經之卦、爻皆在抽象地說明宇宙萬象的變化。《易傳》強調「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種「動則易變」的思想閃耀著《易經》思維的光芒。《內經》之「人與天地相應」「成敗倚伏生乎動」「變化相移、以觀其妙、以知其要」就是觀念的具體表述。張仲景受易理啟示認識到「變化」是萬事萬物的必然現象,於是他在《素問‧熱論》的基礎上建立並完善了《傷寒論》的理論體系,《傷寒論》的六經傳變規律,就體現了疾病是處於不斷運動變化的過程之中。

(一)辨治恒動

張仲景的六經辨證體系,處處體現了中醫「恒動」的特點。六經病的發生發展始終在動態中變化。

1.傳變恒動

六經病絕不是靜止不變的,發病以後有著各種形式的發展,病情自一經向另一經傳遞,一般的順序是自表向裡傳,其規律為太陽、少陽、陽明、太陰、少陰、厥陰,按照六經次序傳,則稱為「循經傳」。但也有不循循著此一順序的方向發展的,有隔一經或兩經相傳者,如太陽不癒越過少陽傳陽明,稱為「越經傳」。也有病邪不經過三陽經,一發病就直接出現三陰經的症狀,稱為「直中」。另外,還有以合病、併病出現的也是疾病傳變的一種形式。

變則是指疾病不循一般規律發展變化,多係由於誤治演變而成,如太陽病誤下所致的飲逆證(67條)及痞證結胸證(149條)…等

2.證型恒動

六經病的傳變反映著外感熱病不同階段的不同變化。《傷寒論》各篇所述各個證型,都是處於這種動態的變化之中。疾病的發生發展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一個不變的位置,也不可能永遠呈現一種不變的證型,因此診病時就要有定勢定向的預見。例如:「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名為傷寒」。惡寒體痛之後必繼以發熱,以麻黃湯治之,使病情不再擴大,《傷寒論》六經之標題皆為「辨病脈並治」即是說整體病的確立需通過各個證的變化才能表現出來。仲景用動態觀點察病,並將其與方藥建立有機聯繫。奠定了辨證論治系統。

3.治療恒動

由於疾病的發生發展是不斷在變化的,相應的治療也必然隨之變動以適應變化。這就是證型恒動觀。論中對每一經病證,皆立有主方,如太陽病之桂枝湯、麻黃湯;少陽病之小柴胡湯;陽明病之白處湯、承氣湯;太陰病之理中湯……等,還針對每種病症於每一主方之下,對其症狀變化透過加減藥味,或調整劑量等演生出新方以適應其變化,例如,在桂枝湯證若腹滿時痛加重芍藥成桂枝加芍藥湯,若脈促胸滿則去芍藥成桂枝加芍藥湯,若氣上衝加重桂枝成桂枝加桂湯;

由此看來,《傷寒論》的治療方法,是靈活多變的。

又証狀由輕轉重或由重變輕,治療就要把握其輕重緩急而針對性的應變治療。如: 100條:「傷寒陽脈濇,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者,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與小柴胡湯主之。」根據傷寒論的治法,先表後裡及先急後緩之原則,本應先與小柴胡湯後與小建中湯,但是本條有腹中急痛,其腹痛比較急迫,此時就以先急後緩之原則,先予小建中湯治太陰後與小柴胡湯治少陽。

此外一証或一方也有多種變化,如149條:「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a)柴胡湯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此雖下之,不為逆,必蒸蒸發振,卻發熱汗出而解。 (b)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c)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條文中之abc及括號係個人為區變易解而加)此條由小柴胡湯演變而有三種變化,各隨其變化用藥。這樣的條文在論中經常可見。

(二)質量互變

事物的發展有質變必先有量變,當量變達到一定程度即引起質變,在新的質變上又繼續新的量變,六經的傳變皆是由量變而質變,沒有一定的量變就不可能達到質變,沒有質變(如太陽病轉為少陽病)也不可能有進一步新的量變(如少陽病的經證腑證),量變是物質本身數量上的增加或減少。常是一種不顯著漸進性累積性的變化,在量變以至質變之前的過程中,由此及彼常在中間階段常會形成一種中間證候,如桂枝麻黃各半湯(23條)及桂二麻一湯(25條)是桂枝湯證和麻黃湯證的中間證。葛根湯證是太陽陽明中間證;桂枝加附子湯是太陽少陰中間證,這是太陽病本身總量變過程中的小質變,所謂變中有變。

六經間彼此的傳變是質變,本經內部的變化則是量變。也存在著中間證:如少陽病有偏表的柴胡桂枝湯証,有重中少陽的小柴胡湯証,有偏裡的柴胡加芒硝湯,大柴胡湯証等;陽明病也分為經證、腑證,腑證又為根據實證、痞滿證,痞滿燥實證而有調胃承氣湯証、小承氣湯証、大承氣湯湯証。六經病變既有質的不同,還有量的差異。

在整體陰陽的變化方面,《傷寒論》從三陽到三陰的變化過程,反映了量變和質變的兩種狀態的互相轉化。由太陽少陽陽明是陽氣之間的量變過程,但每經之間的轉變則也是另一種質的變化。由太陰少陰厥陰是陰氣的量變過程,但每經之間的轉變則也是另一種質的變化。這種變化反映了質的變化意有大變化與小變化的區別。

(三)動中有靜

疾病發展變化的總過程,有其規律性,有著起始、中間和終止等階段。疾病在不同的階段雖有著其特殊的病變特徵,但在一段時間內也有其相對的穩定狀態,即相對靜止的一面。因為有著這樣的相對靜止性,疾病才能確定出可辨認的證候。

根據症狀的表現,可以確定疾病發展過程中相對靜止的某階段特點。桂枝湯証以發熱惡風汗出為主証,在疾病發展過程中出現一些小的變證,有些經過治療,也有些未經治療,但主證尚未完全變化,也就是尚未離開桂枝湯証也尚未變為其他湯証。仍可用桂枝湯,如15條:太陽病,下之後,其氣上衝者,可與桂枝湯,方用前法;若不上衝者,不得與之。25條服桂枝湯,大汗出,脈洪大者,與桂枝湯,如前法。56條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有熱者,與承氣湯,其小便清者,知不在裡,仍在表也,當須發汗;若頭痛者,必衄,宜桂枝湯。57條傷寒發汗已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宜桂枝湯…等。

又如《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是說具有柴胡湯主證中之任何一證,便可確定為該證。雖然證在不斷變化,但在沒有達到質變之前,依舊有相對靜止的一面,只要主證不變,則該證的量仍未達於質變。見主證之「一證」便仍是小柴胡湯証。

從上述看來,中醫的證包涵了動與靜兩個相互對立、相互統一的方面,使得中醫辨證既具有動中求靜又有靜中觀動的相對的雙面性,顯示出執常知變、變中求常的思維方法,確屬靈活之至。

 

四、交濟觀

《周易》從男女兩性相合繁育後代的現象,啟悟到萬物的化生必須經過「陰陽交感」的過程,才能「既濟」正常的發展。《周易》有「天地交而萬物通也(泰卦)、「天地不交而萬物不通」(否卦)之說。易經的「爻」,「交」的意思,《周易》的六十四卦中,有半數表示「吉」,「有半數表示「凶」,吉均是能交感者,凶皆是不能交感的。這種交濟觀念隱喻著事物成敗的道理。

《內經》認為陽有上升、發散、溫熱及動的性質。陰有沉降、凝聚、寒涼和靜的性質。陰陽升降失調,即是「不交」的具體表現。《內經》繼承《周易》上下交感、坎離既濟的思想,更進一步發揮,《素問‧天元紀大論》說:「在天為氣,在地為形,形氣相感而化生萬物矣。」《內經》還闡述了由於天地失交、上下否隔,形成天氣自用、孤陽上亢的「陽氣者閉塞」。

《傷寒論》中的痞證,即是取《周易》天地不交之否卦的形象而命名的,所謂「否」卦,即乾天在上,升發太過,而不下降;坤地在下,降下有餘,而不上升。陰陽上下之氣各居其位,天地不交而為否。治療則是溫涼並用,以辛開苦降之半夏瀉心湯、生薑瀉心湯、甘草瀉心湯等湯方治療。

又如既濟卦,離火在下,坎水在上,火性炎上,水性潤下,離在下,坎在上,則上下相交,火得水濟則不亢,水得火煦則不寒,水火既濟則剛柔統一,事物就發展,反之,「未濟」卦,坎水在下,離火在上,上下不交,火不得水潤則火熱亢盛,水不得火蒸則寒水冷冽,火水未濟則事物就停息不得發展。對於《周易》坎離既濟之說,在中醫學心和腎之間闡述得更為詳盡。

心腎之間失去正常交通活動,即出現心火不能下降於腎,腎水不能上濟於心的「心腎不交」病變,治療採取交通心腎,既濟水火。例如《傷寒論》的「心中煩,不得臥」,就是心腎不交,陰虛(水虛)陽亢(火亢)所致,可用黃連阿膠湯治療,其中黃連清心火,阿膠濟腎水交通心腎,治療失眠,效果頗佳。

此外火虛則易水動,以苓桂朮甘湯、真武湯等溫陽補火而平水氣上衝,亦有交通水火之意。

除了水火心腎的交濟外,腑與腑,六經、三焦、衛氣、營血都是需要交通的。張景岳說:「臟腑為經絡之根本,經絡為臟腑之枝葉。」彼此互相交通,構成人體生命活動。除了人體生命活動需要上下相交、升降相濟外,《傷寒論》中很多方劑即是遵《易》之旨而體現出寒熱相濟、開闔相配、動靜並用、升降相因等組方特點,下面即舉數例說明:
1.寒熱相濟:對於寒熱錯雜,升降失調,制方上宜以寒熱交濟之品平調陰陽,如治寒熱錯雜成痞的半夏瀉心湯就是其例:此方半夏、乾薑─辛開(性溫辛溫能袪寒)及黃連、黃芩─苦降(性味苦寒能清熱)共成寒熱相配升降相因。黨參、甘草健中,以助中土之健運。此方組方寒熱相濟,可使寒解熱化、上下相交、壅宣閉通,病即隨之而癒。

2.開闔互用:機體之營衛失和,則衛氣不能外固,營陰不能內守,因而惡風頭痛汗出。要使營衛交感,表證解除,可用桂枝湯調和營衛來治療。此方之桂枝、生薑─性味辛溫散邪,能解肌使開,白芍─性味酸涼斂陰─能和營使闔,成開闔相配。甘草、大棗和中健脾生津資液。此方用開藥散表邪、闔藥斂營陰,而使機體內之營衛交感協調,因而諸症可癒。

3.動靜相伍:仲景治脈結代心動悸用炙甘草湯,以生地、麥冬、阿膠、大棗、人參等靜藥資陰養液補血和營,輔以桂枝、生薑、酒等熱性動藥溫陽調衛,動靜相伍,陰陽雙補則脈可平復,又名復脈湯。(文長待續)